是儀、字子羽、北海營陵人也。本姓、氏。初爲縣吏、後仕郡。郡相孔融、嘲儀言「氏字、民無上。可改爲是」乃遂改焉。後、依劉繇、避亂江東。繇軍敗、儀徙會稽。
孫權承攝大業、優文、徵儀。到見親任、專典機密、拜騎都尉。
呂蒙圖襲關羽、權以問儀。儀、善其計、勸權聽之。從討羽、拜忠義校尉。儀陳謝、權令曰「孤、雖非趙簡子、卿安得不自屈爲周舍邪。」
既定荊州、都武昌、拜裨將軍、後封都亭侯、守侍中。欲復授兵。儀、自以非材、固辭不受。黃武中、遣儀之皖、就將軍劉邵、欲誘致曹休。休到、大破之、遷偏將軍、入闕省尚書事、外總平諸官、兼領辭訟。又令教諸公子、書學。
大駕東遷、太子登留鎭武昌、使儀輔太子。太子敬之、事先諮詢、然後施行。進封都鄉侯。後、從太子還建業、復拜侍中、中執法、平諸官事、領辭訟如舊。典校郎呂壹、誣白故江夏太守刁嘉、謗訕國政。權怒、收嘉繫獄、悉驗問。時、同坐人、皆怖畏壹、並言、聞之。儀獨、云、無聞。於是、見窮詰累日、詔旨轉厲、羣臣爲之屏息。儀、對曰「今、刀鋸已在臣頸。臣、何敢爲嘉隱諱、自取夷滅、爲不忠之鬼。顧以聞知、當有本末」據實答問、辭不傾移。權、遂舍之、嘉亦得免。
蜀相諸葛亮卒、權垂心西州、遣儀使蜀、申固盟好。奉使稱意、後拜尚書僕射。
南魯二宮初立、儀以本職、領魯王傅。儀、嫌二宮相近切、乃上疏曰「臣竊以魯王、天挺懿德、兼資文武。當今之宜、宜鎭四方、爲國藩輔。宣揚德美、廣耀威靈、乃國家之良規、海內所瞻望。但、臣言辭鄙野、不能究盡其意。愚以、二宮宜有降殺、正上下之序、明教化之本」書三四上。爲傅盡忠、動輒規諫。事上勤、與人恭。
不治產業、不受施惠、爲屋舍財足自容。鄰家、有起大宅者、權出望見、問起大室者誰、左右對曰「似是儀家也」權曰「儀儉、必非也」問、果他家。其見知信、如此。
服不精細、食不重膳、拯贍貧困、家無儲畜。權聞之、幸儀舍、求視蔬飯、親嘗之。對之歎息、卽增俸賜、益田宅。儀、累辭讓、以恩爲戚。
時時有所進達、未嘗言人之短。權常責儀、以不言事、無所是非。儀對曰「聖主在上、臣下守職、懼於不稱。實不敢以、愚管之言、上干天聽。」
事國數十年、未嘗有過。呂壹、歷白將相大臣。或、一人以罪聞者數四。獨無以白儀。權歎曰「使人盡如是儀、當安用科法爲。」
及寢疾、遺令、素棺、斂以時服、務從省約、年八十一卒。
胡綜、字偉則、汝南固始人也。少孤、母將避難江東。孫策領會稽太守、綜年十四、爲門下循行、留吳、與孫權共讀書。策薨、權爲討虜將軍、以綜爲金曹從事。從討黃祖、拜鄂長。權爲車騎將軍、都京、召綜還、爲書部。與是儀、徐詳、俱典軍國密事。劉備、下白帝、權以見兵少、使綜料諸縣得六千人。立、解煩兩部。詳、領左部。綜、領右部督。吳將晉宗、叛歸魏。魏以宗爲蘄春太守、去江數百里、數爲寇害。權、使綜與賀齊、輕行掩襲、生虜得宗、加建武中郎將。
魏、拜權爲吳王。封綜、儀、詳、皆爲亭侯。
黃武八年夏、黃龍見夏口。於是、權稱尊號、因瑞改元。又作黃龍大牙、常在中軍、諸軍進退、視其所向。命綜作賦、曰。
乾坤肇立、三才是生。狼弧垂象、實惟兵精。聖人觀法、是效是營、始作器械、爰求厥成。黃農創代、拓定皇基、上順天心、下息民災。高辛誅共、舜征有苗、啓有甘師、湯有鳴條。周之牧野、漢之垓下、靡不由兵、克定厥緒。明明大吳、實天生德、神武是經、惟皇之極。乃自在昔、黃虞是祖、越歷五代、繼世在下。應期受命、發迹南土、將恢大繇、革我區夏。乃律天時、制爲神軍、取象太一、五將三門。疾則如電、遲則如雲、進止有度、約而不煩。四靈既布、黃龍處中、周制日月、實曰太常、桀然特立、六軍所望。仙人在上、鑒觀四方、神實使之、爲國休祥。軍欲轉向、黃龍先移、金鼓不鳴、寂然變施、闇謨若神、可謂祕奇。在昔周室、赤烏銜書、今也大吳、黃龍吐符。合契河洛、動與道俱、天贊人和、僉曰惟休。
蜀聞權踐阼、遣使重申前好。綜、爲盟文、文義甚美。語在權傳。
權、下都建業。詳綜、並爲侍中、進封鄉侯、兼左右領軍。時、魏降人或云、魏都督河北振威將軍吳質、頗見猜疑。綜乃偽、爲質、作降文三條。
其一曰。天綱弛絕、四海分崩、羣生憔悴、士人播越、兵寇所加、邑無居民、風塵煙火、往往而處。自三代以來、大亂之極、未有若今時者也。臣質、志薄、處時無方、繫於土壤、不能翻飛、遂爲曹氏執事戎役。遠處河朔、天衢隔絕、雖望風慕義、思託大命、媿無因緣、得展其志。每往來者、竊聽風化、伏知、陛下齊德乾坤、同明日月、神武之姿、受之自然、敷演皇極、流化萬里、自江以南、戶受覆燾。英雄俊傑、上達之士、莫不心歌腹詠、樂在歸附者也。今年六月末、奉聞吉日、龍興踐阼、恢弘大繇、整理天綱、將使遺民、覩見定主。昔、武王伐殷、殷民倒戈。高祖誅項、四面楚歌。方之今日、未足以喻。臣質、不勝昊天至願、謹遣所親同郡黃定、恭行奉表。乃託降叛、閒關求達、其欲所陳、載列于左。
其二曰。昔、伊尹去夏入商、陳平委楚歸漢、書功竹帛、遺名後世。世主不謂之背誕者、以爲知天命也。臣、昔爲曹氏所見交接、外託君臣、內如骨肉、恩義綢繆、有合無離、遂受偏方之任、總河北之軍。當此之時、志望高大、永與曹氏同死俱生、惟恐功之不建、事之不成耳。及曹氏之亡、後嗣繼立、幼沖統政、讒言彌興。同儕者以勢相害、異趣者得閒其言、而臣受性簡略、素不下人、視彼數子、意實迫之、此亦臣之過也。遂爲邪議所見搆會、招致猜疑、誣臣欲叛。雖識真者保明其心、世亂讒勝、餘嫌猶在、常懼一旦橫受無辜、憂心孔疚、如履冰炭。昔、樂毅爲燕昭王立功於齊、惠王卽位、疑奪其任、遂去燕之趙、休烈不虧。彼豈欲二三其德、蓋畏功名不建、而懼禍之將及也。昔、遣魏郡周光、以賈販爲名、託叛南詣、宣達密計。時以倉卒、未敢便有章表、使光口傳而已。以爲、天下大歸可見、天意所在、非吳復誰。此方之民、思爲臣妾、延頸舉踵、惟恐兵來之遲耳。若使聖恩少加信納、當以河北承望王師、疑心赤實、天日是鑒。而、光去經年、不聞咳唾、未審此意竟得達不。瞻望長歎、日月以幾、魯望高子、何足以喻。又臣今日見待稍薄、蒼蠅之聲、緜緜不絕、必受此禍、遲速事耳。臣私度、陛下未垂明慰者、必以臣質貫穿仁義之道、不行若此之事、謂光所傳多虛少實、或謂此中有他消息。不知臣質搆讒見疑、恐受大害也。且臣質、若有罪之日、自當奔赴鼎鑊、束身待罪、此蓋人臣之宜也。今日無罪、橫見譖毀、將有商鞅、白起之禍。尋惟事勢、去亦宜也。死而弗義、不去何爲。樂毅之出、吳起之走、君子傷其不遇、未有非之者也。願陛下、推古況今、不疑怪於臣質也。又念、人臣獲罪、當如伍員奉己自效、不當徼幸因事爲利。然、今與古、厥勢不同、南北悠遠、江湖隔絕、自不舉事、何得濟免。是以、忘志士之節、而思立功之義也。且、臣質又以曹氏之嗣、非天命所在、政弱刑亂、柄奪於臣、諸將專威於外、各自爲政、莫或同心、士卒衰耗、帑藏空虛、綱紀毀廢、上下並昬、想、前後數得降叛、具聞此問。兼弱攻昧、宜應天時、此實陛下進取之秋。是以、區區敢獻其計。今若內兵淮泗、據有下邳、荊揚二州、聞聲響應。臣、從河北席卷而南、形勢一連、根牙永固。關西之兵、繫於所衞、青徐二州、不敢徹守、許洛餘兵、衆不滿萬、誰能來東與陛下爭者。此、誠千載一會之期、可不深思而熟計乎。及臣所在、既自多馬、加以羌胡常以三四月中美草時、驅馬來出。隱度、今者可得三千餘匹。陛下出軍、當投此時、多將騎士來就馬耳。此皆先定所一二知。凡兩軍不能相究虛實、今此間實羸、易可克定、陛下舉動、應者必多。上定洪業使普天一統、下令臣質建非常之功、此乃天也。若不見納、此亦天也。願陛下思之、不復多陳。
其三曰「昔、許子遠、舍袁就曹、規畫計較、應見納受、遂破袁軍、以定曹業。向使、曹氏不信子遠、懷疑猶豫、不決於心、則今天下袁氏有也。願陛下思之。閒聞、界上將閻浮、趙楫、欲歸大化、唱和不速、以取破亡。今臣款款、遠授其命、若復懷疑、不時舉動、令臣孤絕、受此厚禍。卽恐、天下雄夫烈士欲立功者、不敢復託命陛下矣。願陛下思之。皇天后土、實聞其言」此文既流行、而質已入爲侍中矣。
二年、青州人隱蕃、歸吳。上書曰「臣聞、紂爲無道、微子先出。高祖寬明、陳平先入。臣、年二十二、委棄封域、歸命有道、賴蒙天靈、得自全致。臣至止、有日、而主者同之降人、未見精別。使臣微言妙旨、不得上達。於邑三歎、曷惟其已。謹詣闕、拜章、乞蒙引見」權卽召入。蕃謝答問、及陳時務、甚有辭觀。綜時侍坐、權問何如、綜對曰「蕃上書、大語有似東方朔。巧捷詭辯、有似禰衡。而才皆不及」權又問、可堪何官、綜對曰「未可以治民。且試以都輦小職」權、以蕃盛論刑獄、用爲廷尉監。左將軍朱據、廷尉郝普、稱蕃有王佐之才。普、尤與之親善、常怨歎其屈。後、蕃謀叛、事覺伏誅。普、見責自殺。據、禁止、歷時乃解。拜綜、偏將軍、兼左執法、領辭訟。遼東之事、輔吳將軍張昭、以諫權、言辭切至。權亦大怒。其和協彼此、使之無隙、綜有力焉。
性嗜酒、酒後歡呼極意、或推引杯觴、搏擊左右。權愛其才、弗之責也。
凡自權統事、諸文誥策命、鄰國書符、略皆綜之所造也。初、以內外多事、特立科、長吏遭喪、皆不得去、而數有犯者。權患之、使朝臣下議。綜議以爲、宜定科文、示以大辟、行之一人、其後必絕。遂用綜言、由是奔喪乃斷。
徐詳者字子明、吳郡烏程人也。先綜死。
評曰。是儀、徐詳、胡綜、皆孫權之時幹興事業者也。儀、清恪貞素。詳、數通使命。綜、文采才用。各見信任、辟之廣夏、其榱椽之佐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