蓋天地之所覆載至大、日月之所照臨至廣。萬物之內、生靈寡而禽獸多。兩儀之間、中土局而殊俗曠。人寓形天地、禀氣陰陽、愚智本於自然、剛柔繫於水土。故霜露所會、風氣所通、九川爲紀、五岳作鎮、此之謂諸夏、生其地者、則仁義所出。昧谷嵎夷、孤竹北戶、限以丹徼紫塞、隔以滄海交河、此之謂荒裔、感其氣者、則凶德行禀。若夫九夷八狄、種落繁熾、七戎六蠻、充牣邊鄙、雖風土殊俗、嗜慾不同、至於貪而無厭、狠而好亂、強則旅拒、弱則稽服、其揆一也。
秦皇鞭笞天下、黷武於遐方。漢武士馬強盛、肆志於遠略。匈奴已却、其國乃虛。天馬既來、其人亦困。是知雁海龍堆、天所以絕夷夏也。炎方朔漠、地所以限內外也。況乎時非秦漢、志甚嬴劉、逆天道以求其功、殫人力而從所欲、顛墜之釁、固不旋踵。是以先王設教、內諸夏而外夷狄。往哲垂範、美樹德而鄙廣地。雖禹迹之東漸西被、不過海及流沙。王制之自北徂南、裁猶穴居交趾。豈非道貫三古、義高百代者乎。
自魏至隋、巿朝屢革、其四夷朝享、亦各因時。今各編次、備四夷傳云。
高句麗、其先出夫餘。王嘗得河伯女、因閉於室內、爲日所照、引身避之、日影又逐、既而有孕、生一卵、大如五升。夫餘王棄之與犬、犬不食。與豕、豕不食。棄於路、牛馬避之。棄於野、衆鳥以毛茹之。王剖之不能破、遂還其母。母以物裹置暖處、有一男破而出。及長、字之曰朱蒙。其俗言朱蒙者、善射也。夫餘人以朱蒙非人所生、請除之。王不聽、命之養馬。朱蒙私試、知有善惡、駿者減食令瘦、駑者善養令肥。夫餘王以肥者自乘、以瘦者給朱蒙。後狩于田、以朱蒙善射、給之一矢。朱蒙雖一矢、殪獸甚多。夫餘之臣、又謀殺之、其母以告朱蒙、朱蒙乃與焉違等二人東南走。中道遇一大水、欲濟無梁。夫餘人追之甚急、朱蒙告水曰「我是日子、河伯外孫、今追兵垂及、如何得濟?」於是魚鼈爲之成橋、朱蒙得度。魚鼈乃解、追騎不度。朱蒙遂至普述水、遇見三人、一著麻衣、一著衲衣、一著水藻衣、與朱蒙至紇升骨城、遂居焉。號曰高句麗、因以高爲氏。其在夫餘妻懷孕、朱蒙逃後、生子始閭諧。及長、知朱蒙爲國王、卽與母亡歸之。名曰閭達、委之國事。
朱蒙死、子如栗立。如栗死、子莫來立、乃幷夫餘。
漢武帝元封四年、滅朝鮮、置玄菟郡、以高句麗爲縣以屬之。漢時賜衣幘朝服鼓吹、常從玄菟郡受之。後稍驕、不復詣郡、但於東界築小城受之、遂名此城爲幘溝漊。溝漊者、句麗、城名也。王莽初、發高句麗兵以伐胡、而不欲行、莽強迫遣之、皆出塞爲寇盜。州郡歸咎於句麗侯騶、嚴尤誘而斬之。莽大悅、更名高句麗、高句麗侯。光武建武八年、高句麗遣使朝貢。
至殤安之間、莫來裔孫宮、數寇遼東。玄菟太守蔡風討之、不能禁。
宮死、子伯固立。順和之間、復數犯遼東、寇抄。靈帝建寧二年、玄菟太守耿臨討之、斬首虜數百級、伯固乃降、屬遼東。公孫度之雄海東也、伯固與之通好。
伯固死、子伊夷摸立。伊夷摸自伯固時、已數寇遼東、又受亡胡五百餘戶。建安中、公孫康出軍擊之、破其國、焚燒邑落、降胡亦叛。伊夷摸更作新國。其後伊夷摸復擊玄菟、玄菟與遼東合擊、大破之。
伊夷摸死、子位宮立。始位宮曾祖宮、生而目開能視、國人惡之。及長凶虐、國以殘破。及位宮亦生而視人、高麗呼相似爲位、以爲似其曾祖宮、故名位宮。位宮亦有勇力、便鞍馬、善射獵。魏景初二年、遣太傅司馬宣王、率衆討公孫文懿、位宮遣主簿、大加將數千人助軍。正始三年、位宮寇遼西安平。五年、幽州刺史毋丘儉將萬人出玄菟、討位宮、大戰於沸流。敗走、儉追至見峴、懸車束馬登丸都山、屠其所都。位宮單將妻息遠竄。六年、儉復討之、位宮輕將諸加奔沃沮。儉使將軍王頎追之、絕沃沮千餘里、到肅慎南、刻石紀功。又刊丸都山、銘不耐城而還。其後、復通中夏。
晉永嘉之亂、鮮卑慕容廆據昌黎大棘城、元帝授平州刺史。位宮玄孫乙弗利頻寇遼東、廆不能制。
弗利死、子釗代立。魏建國四年、慕容廆子晃伐之、入自南陝、戰於木底、大破釗軍、追至丸都。釗單馬奔竄、晃掘釗父墓、掠其母妻、珍寶、男女五萬餘口、焚其室、毀丸都城而還。釗後爲百濟所殺。
及晉孝武太元十年、句麗攻遼東、玄菟郡。後燕慕容垂遣其弟農伐句麗、復二郡。垂子寶以句麗王安爲平州牧、封遼東、帶方二國王、始置長史、司馬、參軍官。後略有遼東郡。
太武時、釗曾孫璉始遣使者詣安東、奉表貢方物、幷請國諱。太武嘉其誠欵、詔下帝系名諱於其國。使員外散騎侍郎李敖拜璉爲都督遼海諸軍事、征東將軍、領東夷中郎將、遼東郡公、高句麗王。敖至其所、居平壤城、訪其方事、云、去遼東南一千餘里、東至柵城、南至小海、北至舊夫餘、人戶參倍於前魏時。後貢使相尋、歲致黃金二百斤、白銀四百斤。時馮弘率衆奔之、太武遣散騎常侍封撥詔璉、令送弘。璉上書稱當與弘俱奉王化、竟不遣。太武怒、將往討之。樂平王丕等議待後舉、太武乃止。而弘亦尋爲璉所殺。
後文明太后以獻文六宮未備、敕璉令薦其女。璉奉表云、女已出、求以弟女應旨。朝廷許焉、乃遣安樂王真、尚書李敷等至境送幣。璉惑其左右之說、云朝廷昔與馮氏婚姻、未幾而滅其國。殷鑒不遠、宜以方便辭之。璉遂上書、妄稱女死。朝廷疑其矯拒、又遣假散騎常侍程駿切責之、若女審死、聽更選宗淑。璉云「若天子恕其前愆、謹當奉詔。」會獻文崩、乃止。至孝文時、璉貢獻倍前、其報賜亦稍加焉。時光州於海中得璉遣詣齊使餘奴等、送闕。孝文詔責曰「道成親殺其君、竊號江左、朕方欲興滅國於舊邦、繼絕世於劉氏。而卿越境外鄉、交通篡賊、豈是藩臣守節之義?今不以一過掩舊欵、卽送還藩。其感恕思愆、祗承明憲、輯寧所部、動靜以聞。」
太和十五年、璉死、年百餘歲。孝文舉哀於東郊、遣謁者僕射李安上策贈車騎大將軍、太傅、遼東郡公、高句麗王、諡曰康。又遣大鴻臚拜璉孫雲使持節、都督遼海諸軍事、征東將軍、領護東夷中郎將、遼東郡公、高句麗王。賜衣冠服物車旗之飾。又詔雲遣世子入朝、令及郊丘之禮。雲上書辭疾、遣其從叔升于隨使詣闕。嚴責之。自此、歲常貢獻。正始中、宣武於東堂引見其使芮悉弗、進曰「高麗係誠天極、累葉純誠,地產土毛、無愆王貢。但黃金出夫餘、珂則涉羅所產。今夫餘爲勿吉所逐、涉羅爲百濟所幷。國王臣雲惟繼絕之義、悉遷于境內。二品所以不登王府、實兩賊之爲。」宣武曰「高麗世荷上將、專制海外、九夷黠虜、實得征之。昔方貢之愆、責在連率。宜宣朕旨於卿主、務盡威懷之略、使二邑還復舊墟、土毛無失常貢也。」
神龜中、雲死、靈太后爲舉哀於東堂。遣使策贈車騎大將軍、領護東夷校尉、遼東郡公、高麗王。又拜其世子安爲鎮東將軍、領護東夷校尉、遼東郡公、高麗王。正光初、光州又於海中執得梁所授安寧東將軍衣冠劍珮、及使人江法盛等、送京師。
安死、子延立。孝武帝初、詔加延使持節、散騎常侍、車騎大將軍、領護東夷校尉、遼東郡公、高句麗王。天平中、詔加延侍中、驃騎大將軍、餘悉如故。
延死、子成立。訖於武定已來、其貢使無歲不至。大統十二年、遣使至西魏朝貢。及齊受東魏禪之歲、遣使朝貢于齊。齊文宣加成使持節、侍中、驃騎大將軍,領東夷校尉、遼東郡公、高麗王如故。天保三年、文宣至營州、使博陵崔柳使于高麗、求魏末流人。敕柳曰「若不從者、以便宜從事。」及至、不見許。柳張目叱之、拳擊成墜於牀下、成左右雀息不敢動、乃謝服、柳以五千戶反命。
成死、子湯立。乾明元年、齊廢帝以湯爲使持節、領東夷校尉、遼東郡公、高麗王。周建德六年、湯遣使至周、武帝以湯爲上開府儀同大將軍、遼東郡公、遼東王。隋文帝受禪、湯遣使詣闕、進授大將軍、改封高麗王。自是、歲遣使朝貢不絕。
其國、東至新羅、西度遼、二千里。南接百濟、北隣靺鞨、一千餘里。人皆土著、隨山谷而居、衣布帛及皮。土田薄瘠、蠶農不足以自供、故其人節飲食。其王好修宮室、都平壤城、亦曰長安城、東西六里、隨山屈曲、南臨浿水。城內唯積倉儲器、備寇賊至日、方入固守。王別爲宅於其側、不常居之。其外復有國內城及漢城、亦別都也。其國中呼爲三京。復有遼東、玄菟等數十城、皆置官司以統攝。與新羅每相侵奪、戰爭不息。
官有大對盧、太大兄、大兄、小兄、竟侯奢、烏拙、太大使者、大使者、小使者、褥奢、翳屬、仙人。凡十二等、分掌內外事。其大對盧則以強弱相陵奪而自爲之、不由王署置。復有內評、五部褥薩。人皆頭著折風、形如弁、士人加插二鳥羽。貴者、其冠曰蘇骨、多用紫羅爲之、飾以金銀。服大袖衫、大口袴、素皮帶、黃革履。婦人裙襦加襈。書有五經、三史、三國志、晉陽秋。兵器與中國略同。及春秋校獵、王親臨之。稅、布五疋、穀五石。游人則三年一稅、十人共細布一疋。租、戶一石、次七斗、下五斗。其刑法、叛及謀逆者、縛之柱、爇而斬之、籍沒其家。盜則償十倍、若貧不能償者樂及公私債負、皆聽評其子女爲奴婢以償之。用刑既峻、罕有犯者。樂有五絃、琴、箏、篳篥、橫吹、簫、鼓之屬、吹蘆以和曲。每年初、聚戲浿水上、王乘腰轝、列羽儀觀之。事畢、王以衣入水、分爲左右二部、以水石相濺擲、諠呼馳逐、再三而止。俗潔淨自喜、尚容止、以趨走爲敬。拜則曳一脚、立多反拱、行必插手。性多詭伏、言辭鄙穢、不簡親疏。父子同川而浴、共室而寢。好歌舞、常以十月祭天、其公會衣服、皆錦繡金銀以爲飾。好蹲踞、食用俎机。出三尺馬、云本朱蒙所乘馬種、卽果下也。風俗尚淫、不以爲愧、俗多游女,夫無常人、夜則男女羣聚而戲、無有貴賤之節。有婚嫁、取男女相悅卽爲之。男家送猪酒而已、無財聘之禮。或有受財者、人共恥之、以爲賣婢。死者、殯在屋內、經三年、擇吉日而葬。居父母及夫喪、服皆三年、兄弟三月。初終哭泣、葬則鼓舞作樂以送之。埋訖、取死者生時服玩車馬置墓側、會葬者爭取而去。信佛法、敬鬼神、多淫祠。有神廟二所。一曰夫餘神、刻木作婦人像。一曰高登神、云是其始祖夫餘神之子。並置官司、遣人守護、蓋河伯女、朱蒙云。
及隋平陳後、湯大懼、陳兵積穀、爲守拒之策。開皇十七年、上賜璽書、責以每遣使人、歲常朝貢、雖稱藩附、誠節未盡。驅逼靺鞨、禁固契丹。昔年潛行貨利、招動羣小、私將弩手、巡竄下國、豈非意欲不臧、故爲竊盜?坐使空館、嚴加防守。又數遣馬騎、殺害邊人。恒自猜疑、密覘消息。慇懃曉示、許其自新。湯得書惶恐、將表陳謝。會病卒。
子元嗣。文帝使拜元爲上開府儀同三司、襲爵遼東公、賜服一襲。元奉表謝恩、幷賀祥瑞、因請封王。文帝優冊爲王。明年、率靺鞨萬餘騎寇遼西、營州總管韋世沖擊走之。帝大怒、命漢王諒爲元帥、總水陸討之、下詔黜其爵位。時餽運不繼、六軍乏食、師出臨渝關、復遇疾疫、王師不振。及次遼水、元亦惶懼、遣使謝罪、上表稱遼東糞土臣元云云。上於是罷兵、待之如初。元亦歲遣朝貢。
煬帝嗣位、天下全盛、高昌王、突厥啓人可汗並親詣闕貢獻、於是徵元入朝。元懼、蕃禮頗闕。大業七年、帝將討元罪、車駕度遼水、止營於遼東地、分道出師、各頓兵於其城下。高麗出戰多不利、皆嬰城固守。帝令諸軍攻之、又敕諸將、高麗若降、卽宜撫納、不得縱兵入。城將陷、賊輒言降、諸將奉旨、不敢赴機。先馳奏、比報、賊守禦亦備、復出拒戰。如此者三、帝不悟。由是食盡師老、轉輸不繼、諸軍多敗績、於是班師。是行也、唯於遼水西拔賊武厲邏。置遼東郡及通定鎮而還。九年、帝復親征、敕諸軍以便宜從事。諸將分道攻城、賊勢日蹙。會楊玄感作亂,帝大懼、卽日六軍並還。兵部侍郎斛斯政亡入高麗、高麗具知事實、盡銳來追、殿軍多敗。十年、又發天下兵、會盜賊蜂起、所在阻絕、軍多失期。至遼水、高麗亦困弊、遣使乞降、因送斛斯政贖罪。帝許之、頓懷遠鎮受其降、仍以俘囚軍實歸。至京師、以高麗使親告太廟、因拘留之。仍徵元入朝、元竟不至。帝更圖後舉、會天下喪亂、遂不復行。
百濟之國、蓋馬韓之屬也、出自索離國。其王出行、其侍兒於後姙娠、王還、欲殺之。侍兒曰「前見天上有氣如大鷄子來降、感、故有娠。」王捨之。後生男、王置之豕牢、豕以口氣噓之、不死。後徙於馬闌、亦如之。王以爲神、命養之、名曰東明。及長、善射、王忌其猛、復欲殺之。東明乃奔走、南至淹滯水、以弓擊水、魚鼈皆爲橋、東明乘之得度、至夫餘而王焉。東明之後有仇台、篤於仁信、始立國于帶方故地。漢遼東太守公孫度以女妻之、遂爲東夷強國。初以百家濟、因號百濟。
其國、東極新羅、北接高句麗、 西南俱限大海、處小海南、東西四百五十里、南北九百餘里。其都曰居拔城、亦曰固麻城。其外更有五方。中方曰古沙城、東方曰得安城、南方曰久知下城、西方曰刀先城、北方曰熊津城。王姓餘氏、號於羅瑕、百姓呼爲鞬吉支、夏言並王也。王妻號於陸、夏言妃也。官有十六品。左平五人、一品。達率三十人、二品。恩率、三品。德率、四品。杅率、五品。奈率、六品。已上冠飾銀華。將德、七品、紫帶。施德、八品、皂帶。固德、九品、赤帶。季德、十品、青帶。對德、十一品。文督、十二品。皆黃帶。武督、十三品。佐軍、十四品。振武、十五品。剋虞,十六品。皆白帶。自恩率以下、官無常員。各有部司、分掌衆務。內官有前內部、穀內部、內掠部、外掠部、馬部、刀部、功德部、藥部、木部、法部、後宮部。外官有司軍部、司徒部、司空部、司寇部、點口部、客部、外舍部、綢部、日官部、巿部。長吏三年一交代。都下有萬家、分爲五部,曰上部、前部、中部、下部、後部。部有五巷、士庶居焉。部統兵五百人。五方各有方領一人、以達率爲之,方佐貳之。方有十郡、郡有將三人、以德率爲之。統兵一千二百人以下、七百人以上。城之內外人庶及餘小城、咸分隸焉。
其人、雜有新羅、高麗、俀等。亦有中國人。其飲食衣服、與高麗略同。若朝拜祭祀、其冠兩廂加翅、戎事則不。拜謁之禮、以兩手據地爲禮。婦人不加粉黛、女辮髮垂後、已出嫁、則分爲兩道、盤於頭上。衣似袍而袖微大。兵有弓箭刀矟。俗重騎射、兼愛墳史、而秀異者頗解屬文、能吏事。又知醫藥、蓍龜、與相術、陰陽五行法。有僧尼、多寺塔、而無道士。有鼓角、箜篌、箏竽、箎笛之樂、投壺、摴蒲、弄珠、握槊等雜戲。尤尚奕棊。行宋元嘉曆、以建寅月爲歲首。賦稅以布、絹、絲、麻及米等、量歲豐儉、差等輸之。其刑罰、反叛、退軍及殺人者、斬。盜者、流、其贓兩倍徵之。婦犯姦、沒入夫家爲婢。婚娶之禮、略同華俗。父母及夫死者、三年居服、餘親則葬訖除之。土田濕、氣候溫暖、人皆山居。有巨栗、其五穀、雜果、菜蔬及酒醴肴饌之屬、多同於內地。唯無駝、騾、驢、羊、鵝、鴨等。國中大姓有八族、沙氏、燕氏、刕氏、解氏、真氏、國氏、木氏、苗氏。其王每以四仲月祭天及五帝之神。立其始祖仇台之廟於國城、歲四祠之。國西南、人島居者十五所、皆有城邑。
魏延興二年、其王餘慶、始遣其冠軍將軍駙馬都尉弗斯侯、長史餘禮、龍驤將軍帶方太守司馬張茂等、上表自通。云「臣與高麗、源出夫餘、先世之時、篤崇舊欵。其祖釗、輕廢隣好、陵踐臣境。臣祖須、整旅電邁、梟斬釗首。自爾以來、莫敢南顧。自馮氏數終、餘燼奔竄、醜類漸盛、遂見陵逼、構怨連禍、三十餘載。若天慈曲矜、遠及無外、速遣一將、來救臣國。當奉送鄙女、執掃後宮、幷遣子弟、牧圉外廐、尺壤疋夫、不敢自有。去庚辰年後、臣西界海中、見尸十餘、幷得衣器鞍勒。看之、非高麗之物。後聞乃是王人來降臣國、長蛇隔路、以阻于海。今上所得鞍一、以爲實矯。」
獻文以其僻遠、冒險入獻、禮遇優厚、遣使者邵安與其使俱還。詔曰「得表聞之無恙。卿與高麗不睦、致被陵犯、苟能順義、守之以仁、亦何憂於寇讎也。前所遣使、浮海以撫荒 外之國、從來積年、往而不反、存亡達否、未能審悉。卿所送鞍、比校舊乘、非中國之物。不可以疑似之事、以生必然之過。經略權要、已具別旨。」又詔曰「高麗稱藩先朝、供職日久、於彼雖有自昔之釁、於國未有犯令之愆。卿使命始通、便求致伐、尋討事會、理亦未周。所獻錦布海物、雖不悉達、明卿至心。今賜雜物如別。」又詔璉護送安等。至高麗、璉稱昔與餘慶有讎、不令東過。安等於是皆還、乃下詔切責之。五年、使安等從東萊浮海、賜餘慶璽書、襃其誠節。安等至海濱、遇風飄蕩、竟不達而還。
自晉宋齊梁、據江左、亦遣使稱藩、兼受拜封。亦與魏不絕。
及齊受東魏禪、其王隆、亦通使焉。淹死、子餘昌亦通使命於齊。武平元年、齊後主以餘昌、爲使持節侍中車騎大將軍、帶方郡公百濟王如故。二年、又以餘昌、爲持節、都督東青州諸軍事、東青州刺史。
周建德六年、齊滅、餘昌始遣使通周。宣政元年、又遣使來獻。
隋開皇初、餘昌又遣使貢方物、拜上開府帶方郡公百濟王。平陳之歲、戰船漂至海東躭牟羅國。其船得還、經于百濟、昌資送之甚厚、幷遣使奉表賀平陳。文帝善之、下詔曰「彼國懸隔、來往至難、自今以後、不須年別入貢。」使者舞蹈而去。十八年、餘昌使其長史王辯那來獻方物。屬興遼東之役、遣奉表、請爲軍導。帝下詔、厚其使而遣之。高麗頗知其事、兵侵其境。餘昌死、子餘璋立。大業三年、餘璋遣使燕文進朝貢。其年、又遣使王孝隣入獻、請討高麗。煬帝許之、命覘高麗動靜。然餘璋內與高麗通和、挾詐以窺中國。七年、帝親征高麗、餘璋使其臣國智牟來請軍期。帝大悅、厚加賞賜、遣尚書起部郎席律詣百濟、與相知。明年、六軍度遼、餘璋亦嚴兵於境、聲言助軍、實持兩端。尋與新羅有隙、每相戰爭。十年、復遣使朝貢。後天下亂、使命遂絕。
其南、海行三月有躭牟羅國、南北千餘里、東西數百里、土多麞鹿、附庸於百濟。西行三日、至貊國千餘里云。
新羅者、其先本辰韓種也。地在高麗東南、居漢時樂浪地。辰韓亦曰秦韓。相傳言秦世亡人避役來適、馬韓割其東界居之、以秦人、故名之曰秦韓。其言語名物、有似中國人、名國爲邦、弓爲弧、賊爲寇、行酒爲行觴、相呼皆爲徒、不與馬韓同。又辰韓王常用馬韓人作之、世世相傳、辰韓不得自立王、明其流移之人故也。恒爲馬韓所制。辰韓之始、有六國、稍分爲十二、新羅則其一也。或稱魏將毋丘儉討高麗破之、奔沃沮、其後復歸故國、有留者、遂爲新羅、亦曰斯盧。其人雜有華夏、高麗、百濟之屬、兼有沃沮、不耐、韓、濊之地。其王本百濟人、自海逃入新羅、遂王其國。初附庸于百濟、百濟征高麗、不堪戎役、後相率歸之、遂致強盛。因襲百濟、附庸於迦羅國焉。傳世三十、至真平。以隋開皇十四年、遣使貢方物。文帝拜真平上開府、樂浪郡公、新羅王。
其官有十七等。一曰伊罰干、貴如相國。次伊尺干、次迎干、次破彌干、次大阿尺干、次阿尺干、次乙吉干、次沙咄干、次及伏干、次大奈摩干、次奈摩、次大舍、次小舍、次吉士、次大烏、次小烏、次造位。外有郡縣。其文字、甲兵、同於中國。選人壯健者悉入軍、烽、戍、邏俱有屯營部伍。風俗、刑政、衣服略與高麗、百濟同。每月旦相賀、王設宴會、班賚羣官。其日、拜日月神主。八月十五日設樂、令官人射、賞以馬、布。其有大事、則聚官詳議定之。服色尚畫素。婦人辮髮繞頸、以雜綵及珠爲飾。婚嫁禮唯酒食而已、輕重隨貧富。新婦之夕、女先拜舅姑、次卽拜大兄、夫。死有棺歛、葬送起墳陵。王及父母妻子喪、居服一年。田甚良沃、水陸兼種。其五穀、果菜、鳥獸、物產、略與華同。
大業以來、歲遣朝貢。新羅地多山險、雖與百濟構隙、百濟亦不能圖之也。
勿吉國、在高句麗北、一曰靺鞨。邑落各自有長、不相總一。其人勁悍、於東夷最強。言語獨異。常輕豆莫婁等國、諸國亦患之。去洛陽五千里。自和龍北二百餘里有善玉山、山北行十三日至祁黎山、又北行七日至洛瓌水、水廣里餘。又北行十五日至太岳魯水、又東北行十八日到其國。國有大水、闊三里餘、名速末水。其部類凡有七種。其一號粟末部、與高麗接、勝兵數千、多驍武、每寇高麗。其二伯咄部、在粟末北、勝兵七千。其三安車骨部、在伯咄東北。其四拂涅部、在伯咄東。其五號室部、在拂涅東。其六黑水部、在安車骨西北。其七白山部、在粟末東南。勝兵並不過三千、而黑水部尤爲勁健。自拂涅以東、矢皆石鏃、卽古肅慎氏也。東夷中爲強國。
所居多依山水。渠帥曰大莫弗瞞咄。國南有從太山者、華言太皇、俗甚敬畏之、人不得山上溲汙、行經山者、以物盛去。上有熊羆豹狼、皆不害人、人亦不敢殺。地卑濕、築土如堤、鑿穴以居、開口向上、以梯出入。其國無牛、有馬、車則步推、相與偶耕。土多粟、麥、穄、菜則有葵。水氣鹹、生鹽於木皮之上、亦有鹽池。其畜多猪、無羊。嚼米爲酒、飲之亦醉。婚嫁、婦人服布裙、男子衣猪皮裘、頭插武豹尾。俗以溺洗手面、於諸夷最爲不潔。初婚之夕、男就女家、執女乳而罷。妬、其妻外淫、人有告其夫、夫輒殺妻而後悔、必殺告者。由是姦淫事終不發。人皆善射、以射獵爲業。角弓長三尺、箭長尺二寸、常以七八月造毒藥、傅矢以射禽獸、中者立死。煑毒藥氣亦能殺人。其父母春夏死、立埋之、冢上作屋、令不雨濕。若秋冬死、以其尸捕貂、貂食其肉、多得之。
延興中、遣乙力支朝獻。太和初、又貢馬五百匹。乙力支稱。初發其國、乘船溯難河西上、至太河、沈船於水。南出陸行、度洛孤水、從契丹西界達和龍。自云、其國先破高句麗十落、密共百濟謀、從水道幷力取高麗、遣乙力支奉使大國、謀其可否。詔敕「三國同是藩附、宜共和順、勿相侵擾。」乙力支乃還。從其來道、取得本船、汎達其國。九年、復遣使侯尼支朝。明年、復入貢。其傍有大莫盧國、覆鍾國、莫多回國、庫婁國、素和國、具弗伏國、匹黎尒國、拔大何國、郁羽陵國、庫伏真國、魯婁國、羽真侯國、前後各遣使朝獻。太和十二年、勿吉復遣使貢楛矢、方物於京師。十七年、又遣使人婆非等五百餘人朝貢。景明四年、復遣使侯力歸朝貢。自此迄于正光、貢使相尋。爾後中國紛擾、頗或不至。興和二年六月、遣石文云等貢方物。以至于齊、朝貢不絕。
隋開皇初、相率遣使貢獻。文帝詔其使曰「朕聞彼土人勇、今來實副朕懷。視爾等如子、爾宜敬朕如父。」對曰「臣等僻處一方、聞內國有聖人、故來朝拜。既親奉聖顏、願長爲奴僕。」其國西北與契丹接、每相劫掠。後因其使來、文帝誡之、使勿相攻擊。使者謝罪。文帝因厚勞之、令宴飲於前。使者與其徒皆起舞、曲折多戰鬬容。上顧謂侍臣曰「天地間乃有此物、常作用兵意。」然其國與隋懸隔、唯粟末、白山爲近。煬帝初、與高麗戰、頻敗其衆。渠帥突地稽、率其部降、拜右光祿大夫、居之柳城。與邊人來往、悅中國風俗、請被冠帶、帝嘉之、賜以錦綺而襃寵之。及遼東之役、突地稽率其徒以從、每有戰功、賞賜甚厚。十三年、從幸江都、尋放還柳城。李密遣兵邀之、僅而得免。至高陽、沒於王須拔。未幾、遁歸羅藝。
奚、本曰庫莫奚、其先東部胡宇文之別種也。初爲慕容晃所破、遺落者竄匿松漠之間。俗甚不潔凈、而善射獵、好爲寇抄。登國三年、道武親自出討、至弱水南大破之、獲其馬、牛、羊、豕十餘萬。帝曰「此羣狄諸種、不識德義、鼠竊狗盜、何足爲患?今中州大亂、吾先平之、然後張其威懷、則無所不服矣。」既而車駕南遷、十數年間、諸種與庫莫奚亦皆滋盛。及開遼海、置戍和龍、諸夷震懼、各獻方物。文成、獻文之世、庫莫奚歲致名馬文皮。孝文初、遣使朝貢。太和四年、輙入塞內、辭以畏地豆干抄掠、詔書切責之。二十二年、入寇安州、時營燕幽三州兵數千人擊走之。後復欵附、每求入塞交易。宣武詔曰「庫莫奚去太和二十一年以前、與安營二州邊人參居、交易往來、並無欺貳。至二十二年叛逆以來、遂爾遠竄。今雖欵附、猶在塞表、每請入塞、與百姓交易。若抑而不許、乖其歸向之心。 信而不慮、或有萬一之驚。交巿之日、州遣士監之。」自此已後、歲常朝獻、至武定已來不絕。齊受魏禪、歲時來朝。
其後種類漸多、分爲五部。一曰辱紇主、二曰莫賀弗、三曰契箇、四曰木昆、五日室得。每部俟斤一人爲其帥。隨逐水草、頗同突厥。有阿會氏、五部中最盛、諸部皆歸之。每與契丹相攻擊、虜獲財畜、因遣使貢方物。
契丹國、在庫莫奚東、與庫莫奚異種同類。並爲慕容晃所破、俱竄於松漠之間。登國中、魏大破之、遂逃迸、與庫莫奚分住。經數十年、稍滋蔓、有部落、於和龍之北數百里爲寇盜。真君以來、歲貢名馬。獻文時、使莫弗紇何辰來獻、得班饗於諸國之末。歸而相謂、言國家之美、心皆忻慕、於是東北羣狄聞之、莫不思服。悉萬丹部、何大何部、伏弗郁部、羽陵部、日連部、匹潔部、黎部、吐六干部等各以其名馬文皮獻天府。遂求爲常、皆得交巿於和龍、密雲之間、貢獻不絕。太和三年、高句麗竊與蠕蠕謀、欲取地豆干以分之。契丹舊怨其侵軼、其莫賀弗勿干率其部落、車三千乘、衆萬餘口、驅徙雜畜求內附、止於白狼水東。自此歲常朝貢。後告饑、孝文聽其入關巿糴。及宣武孝明時、恒遣使貢方物。熙平中、契丹使人初真等三十人還、靈太后以其俗嫁娶之際以青璊爲上服、人給青璊兩匹、賞其誠欵之心、餘依舊式朝貢。及齊受東魏禪、常不斷絕。
天保四年九月、契丹犯塞、文宣帝親戎北討、至平州、遂西趣長塹。詔司徒潘相樂帥精騎五千、自東道趣青山。復詔安德王韓軌、帥精騎四千東趣、斷契丹走路。帝親踰山嶺、奮擊大破之、虜十餘萬口、雜畜數十萬頭。相樂又於青山大破契丹別部。所虜生口、皆分置諸州。其後復爲突厥所逼、又以萬家寄於高麗。
其俗與靺鞨同、好爲寇盜。父母死而悲哭者、以爲不壯。但以其屍置於山樹之上、經三年後、乃收其骨而焚之。因酌酒而祝曰「冬月時、向陽食、若我射獵時、使我多得猪鹿。」其無禮頑嚚、於諸夷最甚。
隋開皇四年、率莫賀弗來謁。五年、悉其衆欵塞、文帝納之、聽居其故地。責讓之、其國遣使詣闕、頓顙謝罪。其後、契丹別部出伏等背高麗、率衆內附。文帝見來、憐之。上方與突厥和好、重失遠人之心、悉令給糧還本部、敕突厥撫納之。固辭不去。部落漸衆、遂北徙、逐水草、當遼西正北二百里、依託紇臣水而居、東西亘〔五百里,南北三〕百里、分爲十部。兵多者三千、少者千餘。逐寒暑、隨水草畜牧。有征伐、則酋帥相與議之、興兵動衆、合如符契。突厥沙鉢可汗遣吐屯潘垤統之、契丹殺吐屯而遁。大業七年、遣使朝、貢方物。
室韋國在勿吉北千里、去洛陽六千里。室或爲失、蓋契丹之類、其南者爲契丹、在北者號爲失韋。路出和龍北千餘里、入契丹國、又北行十日至啜水、又北行三日有善水、又北行三日有犢了山、其山高大、周回三百里。又北行三百餘里、有大水名屈利、又北行三日至刃水、又北行五日到其國。有大水從北而來、廣四里餘、名奈水。國土下濕、語與庫莫奚、契丹、豆莫婁國同。頗有粟、麥及穄。夏則城居、冬逐水草、多略貂皮。丈夫索髮。用角弓、其箭尤長。女婦束髮作叉手髻。其國少竊盜、盜一徵三。殺人者責馬三百匹。男女悉衣白鹿皮襦袴。有麯、釀酒。俗愛赤珠、爲婦人飾、穿挂於頸、以多爲貴。女不得此、乃至不嫁。父母死、男女衆哭三年、尸則置於林樹之上。
武定二年四月、始遣使張烏豆伐等獻其方物。迄武定末、貢使相尋。及齊受東魏禪、亦歲時朝聘。
其後分爲五部、不相總一、所謂南室韋、北室韋、鉢室韋、深末怛室韋、大室韋、並無君長。人貧弱、突厥以三吐屯總領之。
南室韋、在契丹北三千里、土地卑濕、至夏則移向北。貸勃、欠對二山多草木、饒禽獸、又多蚊蚋、人皆巢居、以避其患。漸分爲二十五部、每部有餘莫弗瞞咄、猶酋長也。死則子弟代之、嗣絕則擇賢豪而立之。其俗、丈夫皆被髮、婦女盤髮、衣服與契丹同。乘牛車、以蘧蒢爲屋、如突厥氈車之狀。度水則束薪爲栰、或有以皮爲舟者。馬則織草爲韉、結繩爲轡。匡寢則屈木爲室,以蘧蒢覆上、移則載行。以猪皮爲席、編木爲藉。婦女皆抱膝坐。氣候多寒、田收甚薄。無羊、少馬、多猪、牛。與靺鞨同俗、婚嫁之法、二家相許竟、輒盜婦將去、然後送牛馬爲聘、更將婦歸家、待有孕、乃相許隨還舍。婦人不再嫁、以爲死人之妻、難以共居。部落共爲大棚、人死則置其上。居喪三年、年唯四哭。其國無鐵、取給於高麗。多貂。
南室韋北行十一日至北室韋、分爲九部落、繞吐紇山而居。其部落渠帥號乞引莫賀咄。每部有莫何弗三人以貳之。氣候最寒、雪深沒馬。冬則入山居土穴、牛畜多凍死。饒麞鹿、射獵爲務、食肉衣皮、鑿冰沒水中而網取魚鼈。地多積雪、懼陷阬穽、騎木而行、卽止。皆捕貂爲業、冠以狐貂、衣以魚皮。
又北行千里至鉢室韋、依胡布山而住、人衆多北室韋、不知爲幾部落。用樺皮蓋屋、其餘同北室韋。
從鉢室韋西南四日行、至深末怛室韋、因水爲號也。冬月穴居、以避太陰之氣。
又西北數千里至大室韋、徑路險阻、言語不通。尤多貂及青鼠。
北室韋時遣使貢獻、餘無至者
豆莫婁國、在勿吉北千里、舊北夫餘也。在室韋之東、東至於海、方二千餘里。其人土著、有居室倉庫。多山陵廣澤、於東夷之域、最爲平敞。地宜五穀、不生五果。其人長大、性強勇謹厚、不寇抄。其君長皆六畜名官、邑落有豪帥。飲食亦用俎豆。有麻布、衣製類高麗而帽大。其國大人、以金銀飾之。用刑嚴急、殺人者死、沒其家人爲奴婢。俗淫、尤惡妬者、殺之尸於國南山上、至腐、女家始得輸牛馬乃與之。或言濊貊之地也。
地豆干國、在室韋西千餘里。多牛羊、出名馬、皮爲衣服、無五穀、唯食肉酪。延興二年八月、遣使朝貢、至于太和六年、貢使不絕。十四年、頻來犯塞、孝文詔征西大將軍陽平王頤擊走之。自後時朝京師、迄武定末、貢使不絕。及齊受禪、亦來朝貢。
烏洛侯國、在地豆干北、去代都四千五百餘里。其地下濕、多霧氣而寒。人冬則穿地爲室、夏則隨原阜畜牧。多豕、有穀、麥。無大君長、部落莫弗、皆世爲之。其俗、繩髮、皮服、以珠爲飾。人尚勇、不爲姦竊、故慢藏野積而無寇盜。好射獵。樂有箜篌、木槽革面而施九弦。其國西北有完水、東北流合於難水、其小水、皆注於難、東入海。又西北二十日行、有于巳尼大水、所謂北海也。
太武真君四年來朝、稱其國西北有魏先帝舊墟石室、南北九十步、東西四十步、高七十尺、室有神靈、人多祈請。太武遣中書侍郎李敞告祭焉、刊祝文於石室之壁而還。
流求國、居海島、當建安郡東、水行五日而至。土多山洞。其王姓歡斯氏、名渴剌兜、不知其由來有國世數也。彼土人呼之爲可老羊、妻曰多拔茶。所居曰波羅檀洞、塹柵三重、環以流水、樹棘爲藩。王所居舍、其大一十六間、琱刻禽獸。多鬬鏤樹、似橘而葉密、條纖如髮之下垂。國有四五帥、統諸洞、洞有小王。往往有村、村有鳥了帥、並以善戰者爲之、自相樹立、主一村之事。男女皆白紵繩纏髮、從項後盤繞至額。其男子用鳥羽爲冠、裝以珠貝、飾以赤毛、形製不同。婦人以羅紋白布爲帽、其形方正。織鬬鏤皮幷雜毛以爲衣、製裁不一。綴毛垂螺爲飾、雜色相間、下垂小貝、其聲如珮。綴璫施釧、懸珠於頸。織籐爲笠、飾以毛羽。有刀矟、弓箭、劍鈹之屬。其處少鐵、刀皆薄小、多以骨角輔助之。編紵爲甲、或用熊豹皮。王乘木獸、令左右輿之,而導從不過十數人。小王乘机、鏤爲獸形。國人好相攻擊、人皆驍健善走、難死耐創。諸洞各爲部隊、不相救助。兩軍相當、勇者三五人出前跳噪、交言相罵、因相擊射。如其不勝、一軍皆走、遣人致謝、卽共和解。收取鬬死者聚食之、仍以髑髏將向王所、王則賜之以冠、便爲隊帥。
無賦歛、有事則均稅。用刑亦無常准、皆臨事科決。犯罪皆斷於鳥了帥、不伏則上請於王、王令臣下共議定之。獄無枷鎖、唯用繩縛。決死刑以鐵錐大如筋、長尺餘、鑽頂殺之。輕罪用杖。俗無文字、望月虧盈、以紀時節、草木榮枯、以爲年歲。人深目長鼻、類於胡、亦有小慧。無君臣上下之節、拜伏之禮。父子同牀而寢。男子拔去髭鬚、身上有毛處皆除去。婦人以墨黥手爲蟲蛇之文。嫁娶以酒、珠貝爲聘、或男女相悅、便相匹偶。婦人產乳、必食子衣、產後以火自灸、令汗出、五日便平復。以木槽中暴海水爲鹽、木汁爲酢、米麵爲酒、其味甚薄。食皆用手。遇得異味、先進尊者。凡有宴會、執酒者必待呼名而後飲、上王酒者、亦呼王名後銜盃共飲、頗同突厥。歌呼蹋蹄、一人唱、衆皆和、音頗哀怨。扶女子上膊、搖手而舞。其死者氣將絕、轝至庭前、親賓哭泣相弔。浴其屍、以布帛縛纏之、裹以葦席、襯土而殯、上不起墳。子爲父者、數月不食肉。其南境風俗少異、人有死者、邑里共食之。有熊豺狼、尤多猪鷄。無羊牛驢馬。厥田良沃、先以火燒、而引水灌、持一鍤、以石爲刃、長尺餘、闊數寸、而墾之。宜稻、粱、禾、黍、麻、豆、赤豆、胡黑豆等。木有楓、栝、樟、松、楩、楠、枌、梓。竹、藤、果、藥。同於江表。風土氣候、與嶺南相類。俗事山海之神、祭以肴酒。戰鬬殺人、便將所殺人祭其神。或依茂樹起小屋、或懸髑髏於樹上、以箭射之、或累石繫幡、以爲神主。王之所居、壁下多聚髑髏以爲佳。人間門戶上、必安獸頭骨角。
隋大業元年、海師何蠻等、每春秋二時、天清風靜、東望依稀、似有煙霧之氣、亦不知幾千里。三年、煬帝令羽騎尉朱寬、入海求訪異俗、何蠻言之、遂與蠻俱往。同到流求國、言不通、掠一人而反。明年、復令寬慰撫之、不從。寬取其布甲而歸。時俀國使來朝見之、曰「此夷邪夕國人所用。」帝遣武賁郎將陳稜、朝請大夫張鎮、州率兵自義安、浮海至高華嶼、又東行二日至□鼊嶼、又一日、便至流求。流求不從、稜擊走之。進至其都、焚其宮室、虜其男女數千人、載軍實而還。自爾遂絕。
俀國、在百濟新羅東南、水陸三千里、於大海中依山島而居。魏時、譯通中國三十餘國、皆稱子。夷人不知里數、但計以日。其國境、東西五月行、南北三月行、各至於海。其地勢、東高西下。居於邪摩堆、則魏志所謂邪馬臺者也。又云、去樂浪郡境及帶方郡並一萬二千里、在會稽東、與儋耳相近。俗皆文身、自云、太伯之後。計從帶方至俀國、循海水行、歷朝鮮國、乍南乍東、七千餘里、始度一海。又南千餘里、度一海、闊千餘里、名瀚海、至一支國。又度一海千餘里、名末盧國。又東南陸行五百里、至伊都國。又東南百里、至奴國。又東行百里、至不彌國。又南水行二十日、至投馬國。又南水行十日、陸行一月、至邪馬臺國、卽俀王所都。
漢光武時、遣使入朝、自稱大夫。安帝時、又遣朝貢、謂之俀奴國。靈帝光和中、其國亂、遞相攻伐、歷年無主。有女子名卑彌呼、能以鬼道惑衆、國人共立爲王。無夫、有二男子、給王飲食、通傳言語。其王有宮室、樓觀、城柵、皆持兵守衞、爲法甚嚴。魏景初三年、公孫文懿誅後、卑彌呼始遣使朝貢。魏主假金印紫綬。正始中、卑彌呼死、更立男王。國中不服、更相誅殺、復立卑彌呼宗女臺與爲王。其後復立男王、並受中國爵命。江左歷晉宋齊梁、朝聘不絕。
及陳平、至開皇二十年、俀王姓阿每、字多利思比孤、號阿輩鷄彌、遣使詣闕。上令所司訪其風俗、使者言、俀王以天爲兄、以日爲弟、天明時出聽政、跏趺坐、日出便停理務、云委我弟。文帝曰「此大無義理。」於是訓令改之。王妻號鷄彌、後宮有女六七百人。名太子爲利歌彌多弗利。無城郭。內官有十二等。一曰大德、次小德、次大仁、次小仁、次大義、次小義、次大禮、次小禮、次大智、次小智、次大信、次小信、員無定數。有軍尼一百二十人、猶中國牧宰。八十戶置一伊尼翼、如今里長也。十伊尼翼屬一軍尼。其服飾、男子衣裙襦、其袖微小。履如屨形、漆其上、繫之脚。人庶多跣足、不得用金銀爲飾。故時、衣橫幅、結束相連而無縫、頭亦無冠、但垂髮於兩耳上。至隋、其王始制冠、以錦綵爲之、以金銀鏤花爲飾。婦人束髮於後、亦衣裙襦、裳皆有襈。攕竹聚以爲梳。編草爲薦、雜皮爲表、緣以文皮。有弓、矢、刀、矟、弩、□、斧。漆皮爲甲、骨爲矢鏑。雖有兵、無征戰。
其王朝會、必陳設儀仗、奏其國樂。戶可十萬。俗、殺人、強盜及姦、皆死。盜者計贓酬物、無財者、沒身爲奴。自餘輕重、或流或杖。每訊寃獄、不承引者、以木壓膝。或張強弓、以弦鋸其項。或置小石於沸湯中、令所競者探之、云理曲者卽手爛。或置蛇瓮中、令取之、云曲者卽螫手。人頗恬靜、罕爭訟、少盜賊。樂有五弦、琴、笛。男女皆黥臂、點面、文身。沒水捕魚。無文字、唯刻木結繩。敬佛法、於百濟求得佛經、始有文字。知卜筮、尤信巫覡。每至正月一日、必射戲飲酒、其餘節、略與華同。好棊博、握槊、摴蒱之戲。氣候溫暖、草木冬青。土地膏腴、水多陸少。以小環掛鸕鷀項、令入水捕魚、日得百餘頭。俗無盤俎、藉以槲葉、食用手餔之。性質直、有雅風。女多男少、婚嫁不取同姓、男女相悅者卽爲婚。婦入夫家、必先跨火、乃與夫相見。婦人不淫妬。死者歛以棺槨、親賓就屍歌舞、妻子兄弟以白布制服。貴人三年殯、庶人卜日而瘞。及葬、置屍船上、陸地牽之、或以小輿。有阿蘇山、其石無故火起接天者、俗以爲異、因行祭禱。有如意寶珠、其色青、大如鷄卵、夜則有光、云魚眼睛也。新羅百濟皆以俀爲大國、多珍物、並仰之、恒通使往來。
大業三年、其王多利思比孤、遣朝貢。使者曰「聞海西菩薩天子重興佛法、故遣朝拜、兼沙門數十人來學佛法。」國書曰「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、無恙。」云云。帝覽不悅、謂鴻臚卿曰「蠻夷書有無禮者、勿復以聞。」明年、上遣文林郎裴世清、使俀國。度百濟、行至竹島、南望耽羅國、經都斯麻國、迥在大海中。又東至一支國、又至竹斯國。又東至秦王國、其人同於華夏、以爲夷洲、疑不能明也。又經十餘國、達於海岸。自竹斯國以東、皆附庸於俀。俀王遣、小德何輩臺、從數百人、設儀仗、鳴鼓角來迎。後十日、又遣大禮哥多毗、從二百餘騎、郊勞。既至彼都、其王與世清、來貢方物。此後遂絕。
論曰。廣谷大川異制、人生其間異俗、嗜欲不同、言語不通、聖人因時設教、所以達其志而通其俗也。九夷所居、與中夏懸隔、然天性柔順、無橫暴之風、雖綿邈山海、而易以道御。夏殷之世、時或來王。暨箕子避地朝鮮、始有八條之禁、疏而不漏、簡而可久、化之所感、千載不絕。今遼東諸國、或衣服參冠冕之容、或飲食有俎豆之器、好尚經術、愛樂文史、游學於京都者、往來繼路、或沒世不歸、非先哲之遺風、其孰能致於斯也。故孔子曰「言忠信、行篤敬、雖蠻貊之邦行矣。」誠哉斯言。其俗之可採者、豈楛矢之貢而已乎。
自魏迄隋、年移四代、時方爭競、未遑外略。洎開皇之末、方征遼左、天時不利、師遂無功。二代承基、志苞宇宙、頻踐三韓之地、屢發千鈞之弩。小國懼亡、敢同困獸、兵不載捷、四海騷然、遂以土崩、喪身滅國。兵志有之曰「務廣德者昌、務廣地者亡。」然遼東之地、不列於郡縣久矣、諸國朝正奉貢、無闕於歲時。二代震而矜之、以爲人莫己若、不能懷以文德、遽動干戈、內恃富強、外思廣地、以驕取怨、以怒興師、若此而不亡、自古未聞也。然四夷之戒、安可不深念哉。
其豆莫婁、地豆干、烏洛侯、歷齊周及隋、朝貢遂絕、其事故莫顯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