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麗之先、出自夫餘。夫餘王嘗得河伯女、因閉於室內、爲日光隨而照之、感而遂孕、生一大卵、有一男子破殼而出、名曰朱蒙。夫餘之臣以朱蒙非人所生、咸請殺之、王不聽。及壯、因從獵、所獲居多、又請殺之。其母以告朱蒙、朱蒙棄夫餘東南走。遇一大水、深不可越。朱蒙曰「我是河伯外孫、日之子也。今有難、而追兵且及、如何得渡?」於是魚鼈積而成橋、朱蒙遂渡。追騎不得濟而還。
朱蒙建國、自號高句麗、以高爲氏。朱蒙死、子閭達嗣。至其孫莫來興兵、遂幷夫餘。至裔孫位宮、以魏正始中入寇西安平、毌丘儉拒破之。位宮玄孫之子曰昭列帝、爲慕容氏所破、遂入丸都、焚其宮室、大掠而還。昭列帝後爲百濟所殺。其曾孫璉、遣使後魏。璉六世孫湯在周遣使朝貢、武帝拜湯上開府、遼東郡公、遼東王。高祖受禪、湯復遣使詣闕、進授大將軍、改封高麗王。歲遣使朝貢不絕。
其國東西二千里、南北千餘里。都於平壤城、亦曰長安城、東西六里、隨山屈曲、南臨浿水。復有國內城、漢城、並其都會之所、其國中呼爲三京。與新羅每相侵奪、戰爭不息。官有太大兄、次大兄、次小兄、次對盧、次意侯奢、次烏拙、次太大使者、次大使者、次小使者、次褥奢、次翳屬、次仙人、凡十二等。復有內評、外評、五部褥薩。人皆皮冠、使人加插鳥羽。貴者冠用紫羅、飾以金銀。服大袖衫、大口袴、素皮帶、黃革屨。婦人裙襦加襈。兵器與中國略同。每春秋校獵、王親臨之。人稅布五匹、穀五石。遊人則三年一稅、十人共細布一匹。租戶一石、次七斗、下五斗。反逆者縛之於柱、爇而斬之、籍沒其家。盜則償十倍。用刑既峻、罕有犯者。樂有五絃、琴、箏、篳篥、橫吹、簫。鼓之屬、吹蘆以和曲。每年初、聚戲於浿水之上、王乘腰輿、列羽儀以觀之。事畢、王以衣服入水、分左右爲二部、以水石相濺擲、諠呼馳逐、再三而止。俗好蹲踞、潔淨自喜、以趨走爲敬、拜則曳一脚、立各反拱、行必搖手。性多詭伏。父子同川而浴、共室而寢。婦人淫奔、俗多遊女。有婚嫁者、取男女相悅、然卽爲之、男家送猪酒而已、無財聘之禮。或有受財者、人共恥之。死者殯於屋內、經三年、擇吉日而葬。居父母及夫之喪、服皆三年、兄弟三月。初終哭泣、葬則鼓儛作樂以送之。埋訖、悉取死者生時服玩車馬置於墓側、會葬者爭取而去。敬鬼神、多淫祠。
開皇初、頻有使入朝。及平陳之後、湯大懼、治兵積穀、爲守拒之策。十七年、上賜湯璽書曰。
朕受天命、愛育率土、委王海隅、宣揚朝化、欲使圓首方足各遂其心。王每遣使人、歲常朝貢、雖稱藩附、誠節未盡。王既人臣、須同朕德、而乃驅逼靺鞨、固禁契丹。諸藩頓顙、爲我臣妾、忿善人之慕義、何毒害之情深乎。太府工人、其數不少、王必須之、自可聞奏。昔年潛行財貨、利動小人、私將弩手逃竄下國。豈非修理兵器、意欲不臧、恐有外聞、故爲盜竊。時命使者、撫慰王藩、本欲問彼人情、教彼政術。王乃坐之空館、嚴加防守、使其閉目塞耳、永無聞見。有何陰惡、弗欲人知、禁制官司、畏其訪察。又數遣馬騎、殺害邊人、屢騁姦謀、動作邪說、心在不賓。
朕於蒼生悉如赤子、賜王土宇、授王官爵、深恩殊澤、彰著遐邇。王專懷不信、恒自猜疑、常遣使人密覘消息、純臣之義豈若是也。蓋當由朕訓導不明、王之愆違、一已寬恕、今日以後、必須改革。守藩臣之節、奉朝正之典、自化爾藩、勿忤他國、則長享富貴、實稱朕心。彼之一方、雖地狹人少、然普天之下、皆爲朕臣。今若黜王、不可虛置、終須更選官屬、就彼安撫。王若洒心易行、率由憲章、卽是朕之良臣、何勞別遣才彥也。昔帝王作法、仁信爲先、有善必賞、有惡必罰、四海之內、具聞朕旨。王若無罪、朕忽加兵、自餘藩國謂朕何也。王必虛心納朕此意、慎勿疑惑、更懷異圖。往者陳叔寶代在江陰、殘害人庶、驚動我烽候、抄掠我邊境。朕前後誡勑、經歷十年、彼則恃長江之外、聚一隅之衆、惛狂驕傲、不從朕言。故命將出師、除彼凶逆、來往不盈旬月、兵騎不過數千。歷代逋寇、一朝清蕩、遐邇乂安、人神胥悅。聞王歎恨、獨致悲傷、黜陟幽明、有司是職、罪王不爲陳滅、賞王不爲陳存、樂禍好亂、何爲爾也?王謂遼水之廣何如長江?高麗之人多少陳國?朕若不存含育、責王前愆、命一將軍、何待多力。慇懃曉示、許王自新耳。宜得朕懷、自求多福。
湯得書惶恐、將奉表陳謝、會病卒。子元嗣立。高祖使使拜元、爲上開府儀同三司、襲爵遼東郡公、賜衣一襲。元奉表謝恩、幷賀祥瑞、因請封王。高祖優冊元爲王。
明年、元率靺鞨之衆萬餘騎寇遼西、營州總管韋沖擊走之。高祖聞而大怒、命漢王諒爲元帥、總水陸討之、下詔黜其爵位。時餽運不繼、六軍乏食、師出臨渝關、復遇疾疫、王師不振。及次遼水、元亦惶懼、遣使謝罪、上表稱「遼東糞土臣元」云云。上於是罷兵、待之如初、元亦歲遣朝貢。
煬帝嗣位、天下全盛、高昌王、突厥啓人可汗並親詣闕貢獻、於是徵元入朝。元懼、藩禮頗闕。大業七年、帝將討元之罪、車駕渡遼水、上營於遼東城、分道出師、各頓兵於其城下。高麗率兵出拒、戰多不利、於是皆嬰城固守。帝令諸軍攻之、又勑諸將「高麗若降者、卽宜撫納、不得縱兵。」城將陷、賊輒言請降、諸將奉旨不敢赴機、先令馳奏。比報至、賊守禦亦備、隨出拒戰。如此者再三、帝不悟。由是食盡師老、轉輸不繼、諸軍多敗績、於是班師。是行也、唯於遼水西拔賊武厲邏、置遼東郡及通定鎮而還。
九年、帝復親征之、乃勑諸軍以便宜從事。諸將分道攻城、賊勢日蹙。會楊玄感作亂、反書至、帝大懼、卽日六軍並還。兵部侍郎斛斯政亡入高麗、高麗具知事實、悉銳來追、殿軍多敗。十年、又發天下兵、會盜賊蜂起、人多流亡、所在阻絕,軍多失期。至遼水、高麗亦困弊、遣使乞降、囚送斛斯政以贖罪。帝許之、頓於懷遠鎮、受其降款。仍以俘囚軍實歸。至京師、以高麗使者親告於太廟、因拘留之。仍徵元入朝、元竟不至。帝勑諸軍嚴裝、更圖後舉、會天下大亂、遂不克復行。
百濟之先、出自高麗國。其國王有一侍婢、忽懷孕、王欲殺之。婢云「有物狀如雞子、來感於我、故有娠也。」王捨之。後遂生一男、棄之廁溷、久而不死、以爲神、命養之、名曰東明。及長、高麗王忌之。東明懼、逃至淹水、夫餘人共奉之。東明之後、有仇台者、篤於仁信、始立其國于帶方故地。漢遼東太守公孫度以女妻之、漸以昌盛、爲東夷強國。初以百家濟海、因號百濟。歷十餘代、代臣中國、前史載之詳矣。開皇初、其王餘昌、遣使貢方物、拜昌爲上開府帶方郡公百濟王。
其國東西四百五十里、南北九百餘里、南接新羅、北拒高麗。其都曰居拔城。官有十六品。長曰左平、次大率、次恩率、次德率、次杅率、次奈率、次將德、服紫帶。次施德、皂帶。次固德、赤帶。次李德、青帶。次對德以下、皆黃帶。次文督、次武督、次佐軍、次振武、次剋虞、皆用白帶。其冠制並同、唯奈率以上飾以銀花。長史三年一交代。畿內爲五部、部有五巷、士人居焉。五方各有方領一人、方佐貳之。方有十郡、郡有將。其人雜有新羅、高麗、俀等。亦有中國人。其衣服與高麗略同。婦人不加粉黛、女辮髮垂後、已出嫁則分爲兩道、盤於頭上。俗尚騎射、讀書史、能吏事、亦知醫藥、蓍龜、占相之術。以兩手據地爲敬。有僧尼、多寺塔。有鼓角、箜篌、箏、竽、箎、笛之樂。投壺、圍棊、樗蒲、握槊、弄珠之戲。行宋元嘉曆、以建寅月爲歲首。國中大姓有八族、沙氏、燕氏、刕氏、解氏、貞氏、國氏、木氏、苩氏。婚娶之禮、略同於華。喪制如高麗。有五穀、牛、猪、雞。多不火食。厥田下濕、人皆山居。有巨栗。每以四仲之月、王祭天及五帝之神。並其始祖仇台廟於國城、歲四祠之。國西南人島居者十五所、皆有城邑。
平陳之歲、有一戰船漂至海東𨈭牟羅國、其船得還、經于百濟、昌資送之甚厚、幷遣使奉表賀平陳。高祖善之、下詔曰「百濟王既聞平陳、遠令奉表、往復至難、若逢風浪、便致傷損。百濟王心迹淳至、朕已委知。相去雖遠、事同言面、何必數遣使來相體悉。自今以後、不須年別入貢、朕亦不遣使往、王宜知之。」使者舞蹈而去。
開皇十八年、昌使其長史王辯那來獻方物、屬興遼東之役、遣使奉表、請爲軍導。帝下詔曰「往歲爲高麗不供職貢、無人臣禮、故命將討之。高元君臣恐懼、畏服歸罪、朕已赦之。不可致伐。」厚其使而遣之。高麗頗知其事、以兵侵掠其境。
昌死、子餘宣立、死、子餘璋立。
大業三年、璋遣使者燕文進朝貢。其年、又遣使者王孝鄰入獻、請討高麗。煬帝許之、令覘高麗動靜。然璋內與高麗通和、挾詐以窺中國。七年、帝親征高麗、璋使其臣國智牟來請軍期。帝大悅、厚加賞錫、遣尚書起部郎席律詣百濟、與相知。明年、六軍渡遼、璋亦嚴兵於境、聲言助軍、實持兩端。尋與新羅有隙、每相戰爭。十年、復遣使朝貢。後天下亂、使命遂絕。
其南海行三月、有𨈭牟羅國、南北千餘里、東西數百里。土多麞鹿、附庸於百濟。百濟自西行三日、至貊國云。
新羅國、在高麗東南、居漢時樂浪之地、或稱斯羅。魏將毌丘儉討高麗、破之、奔沃沮。其後復歸故國、留者遂爲新羅焉。故其人雜有華夏、高麗、百濟之屬。兼有沃沮、不耐、韓、獩之地。其王本百濟人、自海逃入新羅、遂王其國。傳祚至金真平、開皇十四年、遣使貢方物。高祖拜真平、爲上開府樂浪郡公新羅王。其先附庸於百濟、後因百濟征高麗、高麗人不堪戎役、相率歸之、遂致強盛、因襲百濟附庸於迦羅國。
其官有十七等。其一曰伊罰干、貴如相國。次伊尺干、次迎干、次破彌干、次大阿尺干、次阿尺干、次乙吉干、次沙咄干、次及伏干、次大奈摩干、次奈摩、次大舍、次小舍、次吉土、次大烏、次小烏、次造位。外有郡縣。其文字、甲兵同於中國。選人壯健者悉入軍。烽、戍、邏俱有屯管部伍。風俗、刑政、衣服、略與高麗百濟同。每正月旦相賀、王設宴會、班賚羣官。其日拜日月神。至八月十五日、設樂、令官人射、賞以馬布。其有大事、則聚羣官詳議而定之。服色尚素。婦人辮髮繞頭、以雜綵及珠爲飾。婚嫁之禮、唯酒食而已、輕重隨貧富。新婚之夕、女先拜舅姑、次卽拜夫。死有棺斂、葬起墳陵。王及父母妻子喪、持服一年。田甚良沃、水陸兼種。其五穀、果菜、鳥獸物產、略與華同。大業以來、歲遣朝貢。新羅地多山險、雖與百濟構隙、百濟亦不能圖之。
靺鞨、在高麗之北、邑落俱有酋長、不相總一。凡有七種。其一號粟末部、與高麗相接、勝兵數千、多驍武、每寇高麗中。其二曰伯咄部、在粟末之北、勝兵七千。其三曰安車骨部、在伯咄東北。其四曰拂涅部、在伯咄東。其五曰號室部、在拂涅東。其六曰黑水部、在安車骨西北。其七曰白山部、在粟末東南。勝兵並不過三千、而黑水部尤爲勁健。自拂以東、矢皆石鏃、卽古之肅慎氏也。所居多依山水、渠帥曰大莫弗瞞咄、東夷中爲強國。有徒太山者、俗甚敬畏、上有熊羆豹狼、皆不害人、人亦不敢殺。地卑濕、築土如堤、鑿穴以居、開口向上、以梯出入。相與偶耕、土多粟麥穄。水氣鹹、生鹽於木皮之上。其畜多猪。嚼米爲酒、飲之亦醉。婦人服布、男子衣猪狗皮。俗以溺洗手面、於諸夷最爲不潔。其俗淫而妬、其妻外婬、人有告其夫者、夫輒殺妻、殺而後悔、必殺告者、由是姦婬之事終不發揚。人皆射獵爲業、角弓長三尺、箭長尺有二寸。常以七八月造毒藥、傅矢以射禽獸、中者立死。
開皇初、相率遣使貢獻。高祖詔其使曰「朕聞彼土人庶多能勇捷、今來相見、實副朕懷。朕視爾等如子、爾等宜敬朕如父。」對曰「臣等僻處一方、道路悠遠、聞內國有聖人、故來朝拜。既蒙勞賜、親奉聖顏、下情不勝歡喜、願得長爲奴僕也。」其國西北與契丹相接、每相劫掠。後因其使來、高祖誡之曰「我憐念契丹與爾無異、宜各守土境、豈不安樂。何爲輒相攻擊、甚乖我意。」使者謝罪。高祖因厚勞之、令宴飲於前。使者與其徒皆起舞、其曲折多戰鬬之容。上顧謂侍臣曰「天地間乃有此物、常作用兵意、何其甚也。」然其國與隋懸隔、唯粟末、白山爲近。
煬帝初與高麗戰、頻敗其衆、渠帥度地稽率其部來降。拜爲右光祿大夫、居之柳城、與邊人來往。悅中國風俗、請被冠帶、帝嘉之、賜以錦綺而褒寵之。及遼東之役、度地稽率其徒以從、每有戰功、賞賜優厚。十三年、從帝幸江都、尋放歸柳城。在塗遇李密之亂、密遣兵邀之、前後十餘戰、僅而得免。至高陽、復沒於王須拔。未幾、遁歸羅藝。
流求國、居海島之中、當建安郡東、水行五日而至。土多山洞。其王姓歡斯氏、名渴剌兜、不知其由來有國代數也。彼土人呼之爲可老羊、妻曰多拔荼。所居曰波羅檀洞、塹柵三重、環以流水、樹棘爲藩。王所居舍、其大一十六間、琱刻禽獸。多鬬鏤樹、似橘而葉密、條纖如髮、然下垂。國有四五帥、統諸洞、洞有小王。往往有村、村有鳥了帥、並以善戰者爲之、自相樹立、理一村之事。男女皆以白紵繩纏髮、從項後盤繞至額。其男子用鳥羽爲冠、裝以珠貝,飾以赤毛、形製不同。婦人以羅紋白布爲帽、其形正方。織鬬鏤皮幷雜色紵及雜毛以爲衣、製裁不一。綴毛垂螺爲飾、雜色相間、下垂小貝、其聲如珮。綴鐺施釧、懸珠於頸。織藤爲笠、飾以毛羽。有刀、矟、弓、箭、劍、鈹之屬。其處少鐵、刃皆薄小、多以骨角輔助之。編紵爲甲、或用熊豹皮。王乘木獸、令左右輿之而行、導從不過數十人。小王乘机、鏤爲獸形。國人好相攻擊、人皆驍健善走、難死而耐創。諸洞各爲部隊、不相救助。兩陣相當、勇者三五人出前跳噪、交言相罵、因相擊射。如其不勝、一軍皆走、遣人致謝、卽共和解。收取鬬死者、共聚而食之、仍以髑髏將向王所。王則賜之以冠、使爲隊帥。無賦斂、有事則均稅。用刑亦無常准、皆臨事科決。犯罪皆斷於鳥了帥。不伏、則上請於王、王令臣下共議定之。獄無枷鎖、唯用繩縛。決死刑以鐵錐、大如筯、長尺餘、鑽頂而殺之。輕罪用杖。俗無文字、望月虧盈以紀時節、候草藥枯以爲年歲。
人深目長鼻、頗類於胡、亦有小慧。無君臣上下之節、拜伏之禮。父子同牀而寢。男子拔去髭鬢、身上有毛之處皆亦除去。婦人以墨黥手、爲蟲蛇之文。嫁娶以酒肴珠貝爲娉、或男女相悅、便相匹偶。婦人產乳、必食子衣、產後以火自灸、令汗出、五日便平復。以木槽中暴海水爲鹽、木汁爲酢、釀米麫爲酒、其味甚薄。食皆用手。偶得異味、先進尊者。凡有宴會、執酒者必待呼名而後飲。上王酒者、亦呼王名。銜杯共飲、頗同突厥。歌呼蹋蹄、一人唱、衆皆和、音頗哀怨。扶女子上膊、搖手而舞。其死者氣將絕、舉至庭、親賓哭泣相弔。浴其屍、以布帛纏之、裹以葦草、親土而殯、上不起墳。子爲父者、數月不食肉。南境風俗少異、人有死者、邑里共食之。
有熊羆豺狼、尤多猪雞、無牛羊驢馬。厥田良沃、先以火燒而引水灌之。持一插、以石爲刃、長尺餘、闊數寸、而墾之。土宜稻、粱、□黍、麻、豆、赤豆、胡豆、黑豆等。木有楓、栝、樟、松、楩、楠、杉、梓,竹、籐、果。藥同於江表、風土氣候與嶺南相類。
俗事山海之神、祭以酒肴、鬬戰殺人、便將所殺人祭其神。或依茂樹起小屋、或懸髑髏於樹上、以箭射之、或累石繫幡以爲神主。王之所居、壁下多聚髑髏以爲佳。人間門戶上必安獸頭骨角。
大業元年、海師何蠻等、每春秋二時、天清風靜、東望依希、似有煙霧之氣、亦不知幾千里。三年、煬帝令羽騎尉朱寬、入海求訪異俗、何蠻言之、遂與蠻俱往、因到流求國。言不相通、掠一人而返。明年、帝復令寬慰撫之、流求不從、寬取其布甲而還。時俀國使來朝、見之曰「此夷邪久國人所用也。」帝遣武賁郎將陳稜、朝請大夫張鎮州、率兵、自義安浮海、擊之。至高華嶼、又東行二日至□鼊嶼、又一日便至流求。初、稜將南方諸國人從軍、有崐崘人頗解其語、遣人慰諭之、流求不從、拒逆官軍。稜擊走之、進至其都、頻戰皆敗、焚其宮室、虜其男女數千人、載軍實而還。自爾遂絕。
俀國、在百濟新羅東南、水陸三千里、於大海之中依山島而居。魏時、譯通中國。三十餘國、皆自稱王。夷人不知里數、但計以日。其國境東西五月行、南北三月行、各至於海。其地勢東高西下。都於邪靡堆、則魏志所謂邪馬臺者也。古云、去樂浪郡境及帶方郡並一萬二千里、在會稽之東、與儋耳相近。漢光武時、遣使入朝、自稱大夫。安帝時、又遣使朝貢、謂之俀奴國。桓靈之間、其國大亂、遞相攻伐、歷年無主。有女子名卑彌呼、能以鬼道惑衆、於是國人共立爲王。有男弟、佐卑彌理國。其王有侍婢千人、罕有見其面者、唯有男子二人給王飲食、通傳言語。其王有宮室樓觀、城柵皆持兵守衞、爲法甚嚴。自魏至于齊梁代、與中國相通。
開皇二十年、俀王姓阿每、字多利思比孤、號阿輩雞彌、遣使詣闕。上令所司訪其風俗。使者言、俀王以天爲兄、以日爲弟、天未明時出聽政、跏趺坐、日出便停理務、云委我弟。高祖曰「此太無義理。」於是訓令改之。王妻號雞彌、後宮有女六七百人。名太子爲利歌彌多弗利。無城郭。內官有十二等。一曰大德、次小德、次大仁、次小仁、次大義、次小義、次大禮、次小禮、次大智、次小智、次大信、次小信。員無定數。有軍尼一百二十人、猶中國牧宰。八十戶置一伊尼翼、如今里長也。十伊尼翼屬一軍尼。其服飾、男子衣裙襦、其袖微小、履如屨形、漆其上、繫之於脚。人庶多跣足。不得用金銀爲飾。故時衣橫幅、結束相連而無縫。頭亦無冠、但垂髮於兩耳上。至隋、其王始制冠、以錦綵爲之、以金銀鏤花爲飾。婦人束髮於後、亦衣裙襦、裳皆有襈。攕竹爲梳、編草爲薦、雜皮爲表、緣以文皮。有弓、矢、刀、矟、弩、鋋、斧。漆皮爲甲、骨爲矢鏑。雖有兵、無征戰。其王朝會、必陳設儀仗、奏其國樂。戶可十萬。
其俗、殺人強盜及姦皆死、盜者計贓酬物、無財者沒身爲奴。自餘輕重、或流或杖。每訊究獄訟、不承引者、以木壓膝、或張強弓、以弦鋸其項。或置小石於沸湯中、令所競者探之、云理曲者卽手爛。或置蛇甕中、令取之、云曲者卽螫手矣。人頗恬靜、罕爭訟、少盜賊。樂有五弦、琴、笛。男女多黥臂點面文身、沒水捕魚。無文字、唯刻木結繩。敬佛法、於百濟求得佛經、始有文字。知卜筮、尤信巫覡。每至正月一日、必射戲飲酒、其餘節略與華同。好棊博、握槊、樗蒲之戲。氣候溫暖、草木冬青、土地膏腴、水多陸少。以小環挂鸕鷀項、令入水捕魚、日得百餘頭。俗無盤俎、藉以檞葉、食用手餔之。性質直、有雅風。女多男少、婚嫁不取同姓、男女相悅者卽爲婚。婦入夫家、必先跨犬、乃與夫相見。婦人不淫妬。死者斂以棺槨、親賓就屍歌舞、妻子兄弟以白布製服。貴人三年殯於外、庶人卜日而瘞。及葬、置屍船上、陸地牽之、或以小輿。有阿蘇山、其石無故火起接天者、俗以爲異、因行禱祭。有如意寶珠、其色青、大如雞卵、夜則有光、云魚眼精也。新羅、百濟皆以俀爲大國、多珍物、並敬仰之、恒通使往來。
大業三年、其王多利思比孤、遣使朝貢。使者曰「聞海西菩薩天子重興佛法、故遣朝拜、兼沙門數十人來學佛法。」其國書曰「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無恙」云云。帝覽之不悅、謂鴻臚卿曰「蠻夷書有無禮者、勿復以聞。」明年、上遣文林郎裴清使於俀國。度百濟、行至竹島、南望聃羅國、經都斯麻國、迥在大海中。又東至一支國、又至竹斯國、又東至秦王國。其人同於華夏、以爲夷洲、疑不能明也。又經十餘國、達於海岸。自竹斯國以東、皆附庸於俀。俀王遣小德阿輩臺、從數百人、設儀仗、鳴鼓角來迎。後十日、又遣大禮哥多毗、從二百餘騎郊勞。既至彼都、其王與清相見、大悅、曰「我聞海西有大隋、禮義之國、故遣朝貢。我夷人、僻在海隅、不聞禮義、是以稽留境內、不卽相見。今故清道飾館、以待大使、冀聞大國惟新之化。」清答曰「皇帝德並二儀、澤流四海、以王慕化、故遣行人來此宣諭。」既而引清就館。其後清遣人謂其王曰「朝命既達、請卽戒塗。」於是設宴享以遣清、復令使者隨清來貢方物。此後遂絕。
史臣曰。廣谷大川異制、人生其間異俗、嗜欲不同、言語不通、聖人因時設教、所以達其志而通其俗也。九夷所居、與中夏懸隔、然天性柔順、無獷暴之風、雖緜邈山海、而易以道御。夏殷之代、時或來王。暨箕子避地朝鮮、始有八條之禁,疎而不漏、簡而可久、化之所感、千載不絕。今遼東諸國、或衣服參冠冕之容、或飲食有俎豆之器、好尚經術、愛樂文史、遊學於京都者、往來繼路、或亡沒不歸。非先哲之遺風、其孰能致於斯也。故孔子曰「言忠信、行篤敬、雖蠻貊之邦行矣。」誠哉斯言。其俗之可採者、豈徒楛矢之貢而已乎。自高祖撫有周餘、惠此中國、開皇之末、方事遼左,天時不利、師遂無功。二代承基、志包宇宙、頻踐三韓之域、屢發千鈞之弩。小國懼亡、敢同困獸、兵連不戢、四海騷然、遂以土崩、喪身滅國。兵志有之曰「務廣德者昌、務廣地者亡。」然遼東之地、不列於郡縣久矣。諸國朝正奉貢、無闕於歲時、二代震而矜之、以爲人莫若己、不能懷以文德、遽動干戈。內恃富強、外思廣地、以驕取怨、以怒興師。若此而不亡、自古未之聞也。然則四夷之戒、安可不深念哉。